静穆里,似乎听到梨树发芽,幻成千树万树梨花开,簇拥着白墙黛瓦,蛙声一片。
一个消息传来:爱军辞职当农民了,去电问,果然。再见已过三四年了。作为果农的他,种的蜜梨挂果后,请同事旧友品尝。
站在面前的爱军,短发,皮肤黝黑,肌肉发达,只有那眼镜,透着斯文,才觉得他不是一个传统的农民。尽管脸上依然带着憨厚的微笑,卷起的裤管上有泥星草屑。谁能想到,十多年前的他,是英语专业的大学生,后来成了白领,出入海关、外企。
一般人不理解,书不是白读了?问他,笑而不答。可他骨子里有乡村情结。父母老了,种那么多田舍不得放,太辛苦了,自己想搭把手。乡村正空心化,后生都在外,老人需要陪伴。时下都在喊建设新农村,可留不住年轻人,谁来建设?建设为了啥?他觉得在农村搞现代农业,是能按自己的想法干些事情的。
理想要变成现实,有不短的距离。多年没干农活,开始时辛苦异常。刚种下的梨树,要三年后才挂果,但需要整枝、施肥、喷药;稻田虽每年种一茬,且不再需要拔秧、种秧,却要田间管理。空着时也不能抛荒,种些红花草、蚕豆,做第二年种稻的绿肥。出汗、蜕皮、磨出老茧,人黑了一层,瘦了一圈。再看看与土地打一辈子交道的父母,由于自己在身边,他们不再寂寞、焦虑。因为这,他不曾后悔,且有了儿时“也傍桑阴学种瓜”的快乐。这么多田,忙不过来,就请村里的老人来薅草、整枝、喷药。大伙儿一起下田干活。清晨,爱军像父亲当队长时那样,在田野里兜转,看看缺不缺肥,是不是有病虫害。
清明季,梨花开满树,花团锦簇。树还小,不宜结果,就将花一朵朵掐灭。水田里,拖拉机犁过处,白鹭寻找着虫蚁;燕子翻飞着衔泥筑巢;雨蛙和鸣,似田歌互应。馥郁的空气,混杂了花香、泥土味、水腥味、青草气。
他那一大片农田紧靠着港汊,四周有树林、竹丛。偶尔有渔人在河里撒网,或有人牵着牛从对岸走过,晚归的倒影如牧歌。闲暇时,他在河滩边割草,打理出一片空地,搭建小木屋,里面砌一眼小灶,砍下枯死的树枝,一截截锯断,当柴火。或戴个草帽坐在芦苇丛里垂钓。那里少有垂钓者,鱼儿不设防。鱼饵抛下不一会儿就上钩。他不贪,每次钓两尾,放在那柴灶上煮。他觉得自己的生活,就像当年课堂上读的《瓦尔登湖》中的梭罗。
三四年后,梨树进入丰收季。近百亩梨园该产出多少蜜梨呢?反正来不及摘,忙不过来发运。单子如雪片,附近外资公司的老外也来了,他们尝着蜜梨漫步,想不到的是,这个农民居然会用英语跟他们交流。
农民靠天吃饭,一遇灾害往往歉收,果农也一样。那年台风轩岚诺登陆奉贤,正是蜜梨采摘季,爱军损失惨重。他不泄气,从头再来。好在如今有农作物保险,使损失降到最小。
作为新一代农民,爱军有文化,嗅觉灵。在蜜梨种植上改良旧品种,引进新品种,使庄行蜜梨成了奉贤的名片。回乡务农,爱军不是第一个,而他后面,却有年轻人陆续回归,在农村寻找人生的价值。如今,在那个被称作“瓦尔登湖”的地方,树林是鸟雀的天堂,麻雀、斑鸠、野鸡不用说了,高峻的树梢上,都是一个个黑魆魆的喜鹊窝;绝迹了约半个世纪的乌鹊也现身了。而灌木丛、港汊内,成了小兽的乐园。黄鼠狼诡异地出没着;野兔、刺猬、野猫安下了家;更使人兴奋的是,绝迹多年的猪狗獾,居然在庄行有了种群。爱军说,说不定哪一天,它们会到我这里来安家呢!尽管猪狗獾还没来,可那港汊的三角洋内,出现了水獭。它们将一条小河筑上了堤坝。入夜,常听到它们啃咬树枝的声响。那年下雪,见五六只水獭在戏水、仰泳。
听着爱军的述说,我眼前浮想出这样的情景:四野里一片苍茫,水獭悠闲地浮在澄澈的水面,大雪覆盖的小木屋上,炊烟直上。静穆里,似乎听到梨树发芽,幻成千树万树梨花开,开遍天涯,簇拥着白墙黛瓦,蛙声一片的新农村。
郑重声明:此文内容为本网站转载企业宣传资讯,目的在于传播更多信息,与本站立场无关。仅供读者参考,并请自行核实相关内容。